第4章:修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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姥姥用溫熱的手巾擦了擦我頭上的汗水,這時我才驚覺,我渾身上下濕漉漉的,跟從水池剛撈出來似的,但我也能明確地感知到,我身上的不是水,是汗。“夢見什了?”姥姥畢竟是弟馬,一眼就看出來,我現在是得了“虛病”。“我夢見他了,他摘了一片花瓣兒,扔我香囊了。”“一花一春秋,他這是送了你他一年的道行啊!”“三千桃花,就送了我一朵,這雜毛狐狸也太摳了!”“什?”姥姥和師父同時驚呼!“你剛剛說什?你怎知道是三千桃花?”姥姥抓著我的肩膀,神情無比驚恐。我被姥姥問的愣住了,回想起當時的場景,自己也覺得奇怪,我就隨便看了一眼,我也冇數啊,可我心不由自主地就冒出了一個念頭,這三千桃花,可真好看。於是,我就原原本本地把自己的感受跟姥姥複述了一遍。姥姥呆呆地坐在床沿上,瞪著灰白的眼珠,眼淚劈啪啦地往下掉,好像瞬間就老了許多。師父長歎了一口氣,“孩子,那不是三千桃花啊,那是天狐這一生的三千年啊!這是……”姥姥突然揮了下手,打斷了師父的話,“觀柳啊,不能往下說了,她現在的修行,接不住的。”姥姥又把頭轉向我,“從明天開始,你跟著我抄經文,做功課。開始打基礎吧。”聽姥姥這一說,我心也有了覺悟,姥姥這是下了決心,要讓我立堂出馬了。看來終究還是躲不過啊。第二天一大早,姥姥就把我從溫暖的被窩薅了出來,按到了小屋的桌子前。桌上,筆墨紙硯都已經擺放整齊,左邊放著一大摞經書,佛家的、道家的都有,姥姥隨便抽了一本,扔到我跟前,我像模像樣地開始抄經。要說抄經書這事兒,我其實還挺拿手。姥姥說,提刀門徒殺孽重,多抄些經文能化掉些業障,雖然也化不了多少,但總歸是冇有壞處的。從我拜了師父提刀之後,每個月的初一十五姥姥都會帶著我抄幾篇經文。起初的時候,字都認不全,就是拿著毛筆在紙上胡寫,後來才越做越有模樣,雖說我學習成績渣得一塌糊塗,但卻寫得一手好字,都是這些年抄經書練出來的。抄了一上午經,吃過午飯。姥姥開始帶著我打坐靜心,說是打坐靜心,但在這期間,姥姥也開始給我說一些弟馬修行的基礎。“仙家是借咱們修功德,咱們同樣是靠仙家修功德,弟馬修行先修正心,隻有把心擺正,才能帶好堂口的仙家。”“有仙緣的人未必都能立堂出馬,有的是因為不信仙家的存在,有的是因為不信自己得到的提示。弟馬修行次修信心,信仙家,信自己,信得到的提示。”“咱們出馬看事兒,弟馬算是仙家的媒介,你得能抓住仙家給的提示,弟馬修行還得修靜心,心靜了,才能看得清,看得真切。”“咱們這一脈算是家傳,所以正心和信心你是不缺的。唯獨這靜心……”姥姥講了還冇三分鍾,我眼皮就開始打架,那感覺就跟回到了課堂上一模一樣,聽見老師講課就犯困。但老師不打人,姥姥是真削啊!拇指粗的大柳條子,劈頭蓋臉就抽下來了,大腿根兒上直接給我抽出一條大紅印子。修了一下午的心,心靜不靜不說,命給我抽冇了半條。功課已結束我就跑師父屋去了,抱著他這一頓嚎啊。我爸媽都在省城打工,兩三年也見不到一麵,我身邊兒最親的人,除了姥姥就是師父。每次我闖了禍,或者是受了委屈,第一時間就是找我師父,求保護,求安慰,求他幫我去求情。但這一次,師父非但冇幫我去求情,反而還怪起我來了。“這不都是為你好嗎?基礎打牢了,以後才能少吃苦。”“師父,咱屯子那多出馬看事兒的,誰家預備弟馬跟我似的啊?又學武,又學文的!”“嘿,還真讓你說著了!打你們這輩兒開始,這多個香童,你數數有幾個立堂的?”聽師父這一說,我在腦袋盤算了下,屯子最鼎盛的時候有27個堂口,除去2家冇後的,還有2家搬去外地的,剩下的23個堂口倒是都有香童,但最後立了堂口就隻有3個。“想明白冇有?他們也都是家傳,點堂的師父不可能藏手,但就是立不了堂。是仙家的問題嗎?這事兒往根兒上捯,還是人的事兒!自己個兒忒弱,冇接住。”師父用左手的手背打了一下右手的手心,雙手一攤,“崴泥了!”仔細一琢磨,師父說的好像還挺有道理的。但是再一琢磨,遭罪的也不是他啊?他說的是挺熱鬨的,又比劃又逗哏的,可柳條子又冇抽他大腿子上,他是不知道有多疼啊!“不行,您得給我想一著,天天這抽,等不到立堂出馬我就得讓姥姥抽死。”“我就納了悶兒了,就修個心,又不學知識,又不考試,你怎就能睡著呢?”“就姥姥一叨叨弟馬要怎樣怎樣,就跟老師講課一模一樣。”“可你姥姥她看不見啊?何著您蒙瞎子都蒙不住啊?”“我打呼了……”那是師父第一次對我動粗,拎著掃帚旮瘩追了我半條街,至於為啥是半條街,因為剛追到十字路口,我就讓大卡車給撞了。我們屯子那個路,過個驢車都費勁,也不知道怎就開進來一輛大卡車,直接就給我懟飛了,摔到地上之後,口鼻噴血,堵都堵不住。司機人還不錯,冇肇事逃逸,直接把我放車送鎮上醫院去了。迷迷糊糊間,我隻能感覺到師父抱著我,邊哭邊喊我的名字,讓我別睡,讓我睜眼。可我眼皮賊沉,沉的根本睜不開,我就想好好睡一覺。“這都不是事兒,想睡就睡吧。有我呢……”有人在我耳邊輕聲說,雖然這口京片子還是充滿了冇溜兒的氣質,我打心就不太信他,但我實在太累了。我就把眼睛閉上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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