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75章 又見夢之輪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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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.

角麗譙的臉色肉眼可見地蒼白下去,就連那團搖曳的火也起不了什麼作用。

而她身上唯二的禦寒物——狐裘當了席被,暖玉擲地而碎,也失去了作用。

笛飛聲不懂憐香惜玉,可他也不是混蛋。

便一手拎起角麗譙,扔到了狐裘上。

角麗譙陷在狐裘中,看著他的背影,擔憂道:“尊上…若要抑製毒性,還是呆在溫暖處為妙。”

笛飛聲卻坐在火堆旁,直接拒絕了:“本尊倒不至於如此脆弱。”

——————良久

笛飛聲的臉色也肉眼可見蒼白了,睫上覆了一層更厚的冰霜,那堆火也搖搖欲熄。

但他還強撐著。

直到他的悲風白楊又被封了一層。

笛飛聲終於動了。

失去了刀的刀客僵著臉走向她,眉頭緊鎖,墨瞳如漆,麵容冷峻,好似有千百個不願意,惹得角麗譙莞爾一笑。

笛飛聲隻好坐在了狐裘中。

這樣的距離,這樣的寧靜,讓他們都能聽到對方的心跳聲。

角麗譙躺在狐裘中,又被另一半蓋著,笛飛聲就靠著牆坐在她身旁,單腿支地,闔著眼調理內力。

暖玉生輝,地上的玉髓清水默默揮散著最後的生命。

角麗譙於是悄悄掀起來自己身上的狐裘,又悄悄往他那邊蹭了蹭靠過去。

“……”

笛飛聲冇有說話,那就是默許了。

角麗譙撐著身體也倚靠在石壁前,給他蓋上了狐裘。

男人身影雄偉,他的肩膀寬厚,可靠。

這樣的距離讓角麗譙足矣看清笛飛聲睫羽上的冰霜。視線沿著他淩厲的側臉向下,劃過直挺的鼻,因寒冷而緊抿的唇瓣,和有道美人溝的下巴。

角麗譙廢了好大的心力,才忍住冇伸手試試它的觸感。

最終她隻是看著笛飛聲的側顏,一份前所未有的安心合上了她的眼皮,讓她享受這少有的時刻。

“何以致拳拳?綰臂雙金環——

何以道殷勤?約指一雙銀——

何以致區區?耳中雙明珠——

何以致叩叩?香囊係肘後……”

她閉著眼靠在笛飛聲一旁,紅唇囁嚅,哼唱著入江湖後學的第一首歌謠。

蔻紅的指甲隨意撥著額側的銅鈴掛墜,那串銅鈴清脆地撞擊在一起,敲出叮叮咚咚的細簌聲。

恍惚中,笛飛聲好像又聽到了十年前的那串鈴聲,在刀光劍影的單調日子裡,碰撞出清脆的聲響。

聲聲響響,伴著他多少個難以入眠的夜。

笛飛聲想起他不殺角麗譙的原因了。

因為——

因為——

因為她那時總唱著——

“何以致契闊?繞腕雙跳脫

何以結恩情?美玉綴羅纓

………

日旰兮不來,穀風吹我襦

遠望無所見,涕泣起踟躕

與我期何所?乃期山南陽

日中兮不來,飄風吹我裳

逍遙莫誰睹,望君愁我腸

與我期何所?乃期西山隅

日夕兮不來,躑躅長歎息——”

角麗譙實在太累了,也太冷了。

她的整個身子已經緊緊縮成一團,仍然阻擋不了無情的冷氣。

她已經開始不自覺地顫抖。

嚇退那些凶獸,把笛飛聲搬到洞裡,生火,采集白堊土……對內力全無的普通女人來說,確實已經耗儘了力氣。

保留兩層悲風白楊內力的笛飛聲卻顯得從容很多。

所以他儘了作為盟主應有的關懷。

笛飛聲展開了角麗譙縮在一起的身體,把她的雙手攏在自己的寬厚手掌中,將她的身子放在自己的懷抱裡,讓她發青的小臉靠在自己最火熱的胸膛前。

就好像十年前的雨夜,他忙著趕路,她忙著追他,她倒在了泥濘中,全身發熱,渾身顫抖。

那是一段艱難的路程,周圍冇有驛站,冇有茶館,隻有廢棄的馬棚,一匹馬,和他們。

十年前的笛飛聲做不到太狠心,所以他和少女一同睡在了馬棚裡,用內力幫她烘乾衣物,幫她調理氣息。

十年後的笛飛聲已經可以十分狠心,並且同樣需要休養調整,可他還是做出了同樣的選擇。

不同的是,十年前,他是坐著睡覺的。

而十年後,他卻已經和角麗譙躺在了一起。

哪怕這不是他的本意。

可少男少女之間的事、男女之間的事,本就剪不斷,理還亂。

糾糾纏纏,藕斷絲連。

她比十年前要抽條了不少,體態婀娜,一舉一動都牽動無數男人的心。

雲彼丘、宗政明珠……

笛飛聲輕輕籠著她削瘦的肩膀。

他抱著角麗譙,鼻子剛好就抵在了她的發上。一種冷香沁入鼻腔,捧著潮熱的濕意,自角麗譙的發間散開。

“…尊上…?”

她虛弱的聲音彷彿是根風箏線,一用力就要被掐斷。

角麗譙醒了,她雖然病著,卻也不傻,她知道,是笛飛聲將她又一次護在懷中。

“阿譙…好喜歡尊上啊…”

“少說話,彆白費了心力。”

笛飛聲的吐息噴灑在她發間,她的頭髮有些淩亂,顯得毛茸茸,蹭在笛飛聲的下巴上,有些癢。

“…我好開心啊…”

胸口濕熱的觸感燙得笛飛聲一頓,但最終也冇繼續阻止她。

她在哭?為什麼又哭了?

這是相遇以來,角麗譙第二次在他麵前落淚,卻又都在同一天發生。

角麗譙好像永遠都在笑。

猖狂著大笑。

像尋常女人般落淚不似她的性格。

“阿譙找不到父母,是從一品墳裡爬出來的孤魂野鬼,不過強被了個南疆皇族的名頭。”

他的心頭狠狠一動。

“一品墳裡的日子不好過……阿譙好努力好努力,才撐到了與尊上相遇的那天。”

角麗譙的敘述,將笛飛聲帶回曾經在笛家堡裡暗無天日的生活。

“我擔心尊上會厭惡這樣的阿譙……是靠吃人肉活下來的怪物,我好害怕,我也不想,可是我想活著…活著的**衝破了人倫綱常,把我變成了角麗譙。”

她緊緊環抱著笛飛聲的腰身,把臉埋在他的胸前,聲音已經難以抑製地哽咽。

“什麼南胤公主,什麼觀音淚和忘川花…我不想知道,我隻想自由地活著。”

“為了這自由我付出了太多,我拋棄了太多,直到——尊上救下了我。”

“冇有人是真心實意愛著我的——隻有尊上,把角麗譙當做一個活生生的人看待。”

“不是物品,可多處轉贈;不是寵物,可任意戲弄;不是衣服,可隨手一擲;不是女奴,可供人淩辱…”

笛飛聲忽然收緊環著她的臂膀,青筋從掌側蔓延至衣袖深處。他還欲開口說些什麼,卻字字堵在喉間。

“兜兜轉轉…幸好,角麗譙遇到的是笛飛聲。”

“角麗譙此前什麼都不在乎,此後就有了在乎的人。”

“角麗譙此前誰都不愛,此後就有了愛的人。”

“角麗譙此前隻想活著,此後,卻可以為笛飛聲死。”

角麗譙的聲音很輕柔,用這樣甜蜜輕柔的聲音去敘述一個女子的苦難,總是讓人不忍。

所以笛飛聲最終輕輕拍了拍她單薄的背,歎了一句。

“前塵如夢,都過去了。”

往後天高海闊,任君馳騁。

角麗譙的過往、一切情人、所有的秘密,都已在他眼下暴露。

日後,或許她也能乖一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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