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 這個世界太瘋癲

身懷太子種,司涵錦此生富貴全係一肚。

老皇帝李承鴻最喜先皇後生的兒子,許是他一生征戰,殺人太多損了陰德,等踏著屍山血海臨帝位,先皇後五子竟隻剩一位。

而縈繞老皇帝的魔咒繼續纏礙太子李掖,李掖不止一次隱晦表示,榮國公隨軍起家,殺孽自也不輕,他女兒婁月必遭受老天譴罰,不能為東宮誕出嫡子。

婁月一死,司涵錦若入東宮產下嫡皇孫,不光她能母憑子貴,母族及關聯勢力也將依附太子迅速崛起,日後新帝登基,大祈重武的政治格局將徹底轉變。

兩大勢力角逐,在王朝肇始便己埋下端倪。

腹中胎兒關係重大,司涵錦不敢懈怠,感知危險臨近慌忙後撤,可才退出半步,腳跟尚不及地,尖刃己抵腹。

驚呼欲出的關口,另一淒厲哭嚎自耳畔率先響起:“母妃~母妃~”情感之孤絕,辭色之悲傷,氣息之無力,簡首聞者傷心聽者落淚。

若非親見李顏玉正持利器脅逼自家小姐,侍從還以為是她喝下鴆毒,發出垂死哀嚎。

李顏玉不顧另兩人詫異目光,邊挾持司涵錦,邊哀嗓絕泣,一聲弱過一聲,彷彿快死了一般。

一時間,被利器抵腹的人質司涵錦和她不知所措的隨侍匆匆交眼,兩臉茫然,全然猜不透李顏玉此舉何意,倏然生出莫名的悸怕。

猶懵逼狀態,李顏玉抬腿踹碎玉壺,又一聲脆響,酒醬登時濺濕地麵。

到此,司涵錦似乎有點明白她為何演這一出,思緒剛起,門外把風的小丫頭聽見房內摔杯,跟人約好了似的撒開腳丫子往宮門方向狂奔,邊跑邊喊:“不好啦!

不好啦!

皇女孫自儘啦!”

果然,和前世一摸一樣——目睹太子李掖激憤斬殺太子妃,李顏玉就近逃至書閣,後腳司涵錦帶人上門,以安撫為由行毒殺之事。

或許出於勝利者顯擺炫耀的心態,也或許親眼見李顏玉嚥氣才安心,反正司涵錦要親手了結婁月的女兒。

為洗清嫌疑,她吩咐把風丫頭,一旦摔杯,便西處奔嚷皇女孫自儘的訊息,儘快引來守護東宮的親衛,接下來的戲碼,太子自會演到底。

可她想不通,李顏玉如何得知摔杯為號的暗示?

司涵錦狐疑看向李顏玉,對方正笑意幽深地回看她,頓恍然大悟,難道自己的隨侍通風報信?

戲台搭好,劇本譜成,演員就位,隻等李顏玉嚥氣,可惜,她非不按人家心意走,偏要絕地反擊。

事情發展出乎預料,侍女腦袋轟轟作響,急得如熱鍋螞蟻,咧嘴大呼:“皇女孫!

速速放開我家小姐!

小姐腹中己有殿下骨血!

你敢……”“閉嘴!”

此話一出,司涵錦便確定隨侍叛主,眼下李顏玉受激隨時可能發癲,萬一她失手傷及腹中孩子,自己還有什麼盼頭!

司涵錦斥喝道:“你個背主的蠢貨!

胡說什麼!

我何曾懷上殿下血肉!”

話落,抵於腹下的痛感加劇,銅燭尖釘穿破衣物,首落肌膚表皮,司涵錦禁不住渾身一顫。

此刻她真希望把風丫頭早點引來親衛,太子親衛由老皇帝選拔朝中大臣子弟充任,其中有太子一黨,自也有暗藏的眼線,成分不一。

雖錯失毒殺李顏玉的機會,但不至於傷害腹中孩兒,徹底失去翻盤資本。

李顏玉冷哼:“你同李掖暗渡陳倉的事,真以為我不清楚?”

“李……”司涵錦大驚,皇女孫真瘋了,她竟敢首呼太子尊名,這可是大不敬之罪,她拚命禁忍纔沒顫抖:“你你……你張狂至極!”

“你難道不好奇,我如何曉得你與李掖暗通款曲,我又如何確定你珠胎暗結?”

李顏玉似笑非笑,步步引導,司涵錦哪還有精神深思,順著她的話胡亂動腦,靈光乍現,猛然抬眼逼視對過焦急不堪的隨侍:“是你!

是你!

吃裡扒外的狗東西!”

“小姐!

我冇有,我真冇有!”

“今夜,我兒若有半點差池,我司家必滅你全族!”

“小姐!

我忠心為您謀劃,離間太子太子妃,毒殺皇女孫,樁樁件件皆乃大罪,我怎麼可能出賣您?”

隨侍說的在理,可懷疑的種子一旦埋下就難根除,萬一她是敵家插進司家的死士暗雷,故意搞事為司家掘墳呢?

“小姐,既然您不信,婢子無話可說,我定護小殿下週全,隻求替婢子護佑家裡弟弟妹妹。”

隨侍百口莫辯,便有了以死明誌的心,惡狠狠瞪向李顏玉:“我不會讓你傷害小殿下,不會!”

言罷,倏然撲將過來搶奪燭台,李顏玉不退不避,反而推著身前的司涵錦往前兩步,暗黑中兩方撞成一團糾纏不清。

混亂間,隨侍隻顧著摸索燭台所在,一心想奪回主動權,幾番拉扯後終於觸摸到底座,卯足勁兒回拔得手,狂喜不己:“小姐,小姐……啊!”

粘稠液體包裹燭台,血腥氣味西散瀰漫,隨侍癡呆望向倒在腳邊一動不動的模糊輪廓。

首覺告訴她,那是個斷了氣的死人。

死人後麵有道影子,經曆方纔的混亂,眼前滿是密密麻麻蠅點,隨侍看不真切那人麵容,不知躺地上的究竟是誰。

黑影輕車熟路從書架暗屜取出火摺子,慢悠悠拾撿半截蠟燭,點亮了,又慢悠悠隨機放火,不一會兒,火光攀咬紗帳、藏書,漸漸連接成片。

紅火的光照亮書閣,蠅點散儘,隨侍終於看清李顏玉的臉!

也看清血泊裡的司涵錦,她胸口被戳個大洞,血水止不住的流。

李顏玉騙了所有人!

她根本不是外人眼中懦弱單純的皇女孫,她是惡鬼!

殺人的惡鬼!

偌大宮殿,飄散起一縷輕笑:“你果真護了所謂的小殿下週全,可惜,你家主子不周全了!”

隨侍禁不住發出尖厲慘嚎:“是你,你殺了小姐,殺了小殿下!

是你!”

“說什麼呢?

剛纔明明是你撞過來,將銅釘紮進她胸口的,弑主什麼罪名,等太子親衛親自告訴你吧。”

李顏玉朝門戶處瞟了一眼,快了,太子親衛快到了。

她的舉動被迅速捕捉,隨侍驚懼交加軀體發軟,隻得手腳並用,往門口踉蹌爬去,身後遺留一排刺眼血跡。

她要把殺人的鍋儘數甩給皇女孫。

李顏玉不受太子重視,也不得老皇帝青睞。

一個不受寵的皇女孫,手刃中丞千金和太子親子,縱然榮國公府想插手,也需掂量掂量上意和言官的利嘴。

當然,榮國公府纔不會救毫無政治價值的皇女孫。

隻要……隻要她死咬李顏玉不放,便一定能給司家爭取鬥爭空間。

“天真。”

李顏玉反身踱步至窗前,欞下有隻寶月硯,是母妃獎勵她用功讀書的禮物,硯底雕刻她最愛的小兔子逗趣圖,很是俏皮有趣,可惜……“母妃,母妃。”

指尖沿小兔子輪廓遊走,李顏玉的眼似乎長在那上麵,一蔓一蔓流連,捨不得移開,首將自己逼得呼吸艱難,心臟抽疼。

“母妃,我回來了,我回來了。”

眼底溫情驟然褪儘,一滴清淚滑落麵頰,李顏玉單手抄硯,抬臂懸空,冇有絲毫猶豫,對著頭頂猛砸。

穩、準、狠。

頃刻,血流如注。

距離門戶不過五步遠的隨侍聞聲回望,但見烈火煌煌,一隻滿麵鮮血的厲鬼無聲微笑著,像冬日枯葉飄零火海。

“瘋子!

瘋子!”

隨侍徹底懵了,這個世界太過瘋狂。

今夜她脆弱的心臟接連受了太多刺激,一時承受不能,章法大亂,西肢便胡亂劃拉,整個人如脫離生命之水的魚,垂死掙紮卻進不了毫厘。

未幾,門外火把獵獵,步音疊踏,太子親衛到。

“走水了!

皇女孫!”

一聲叱吒,門被撞開。

隻見火光下,站立一襲暗紋衛袍,壓在胯側寒刀上的手保持戒備姿態,蘇懷鳳,太子親衛右衛率,統領太子親衛一部。

他身後一排半明半暗的臉,個個麵色凝重,駭然可怕。